温柔的太阳 发表于 2021-1-25 10:11:42

温润的宜兴

作者:熊代厚
    对宜兴的感觉还来自徐悲鸿。今天,读完徐风写的《江南繁荒录》,对宜兴有了一个全新认识。  全书分“青玉案”“声声慢”“风满楼”三部,每部都由四篇历史文化散文构成,各篇的故事既独立成篇又相互勾连,垒成了一个宏大的藏宝楼。
  第一部“青玉案”,回望宜兴敦厚的传统文化;第二部“声声慢”,描摹村民淳朴的世俗生活;第三部“风满楼”,写宜兴那些传统的技艺之人,写他们的痴迷,他们的爱恨。
  以前有一句话:“南京城里,随便抓一把土,都是文化。”这话固然有些夸张,旨在说明南京文化的深厚,而用在宜兴,同样合适。
  徐风从宜兴的远古写来,发掘出埋藏在这片土地上的古桥残楼,砖石瓦砾,构建起一座丰富的文化宝阁。他让历史烟云里的各色人物复活,渐次登场,在宜兴这一片土地上浅吟低唱,绵延不绝。
  徐风自己说:“欲以平白的中国话语去构建一个有生命温度的古典人文江南”,此言不虚,在厚厚的一本书里,处处流淌着宜兴的脉脉温情。
  单锷从北宋走来,他是苏轼同时代的人。他不愿为官,背起一袋干粮,走遍了宜兴的山山水水。何止宜兴,他把三万六千顷的太湖都装进了心里,用三十年的时间,写成《吴中水利书》,一部以血肉之躯丈量太湖流域的千古奇书,成为后世历代治理太湖的重要水利著作。
  原来在宜兴,早就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。
  湄隐园,那个在宜兴并不存在的园子,在纸上却活了三百多年,流淌的又是怎样的一缕乡愁?
  这个叫卢象升的人,曾官至兵部尚书,他受崇祯帝重用,战死于疆场,只有三十九岁。三十七岁时,他写下《湄隐园记》,表达了无限的思乡之情,他欲“角巾竹杖,归钓溪湄”。
  国家危难,以身许国;海河晏平,回归园田。这几乎是中国古代文人的精神标配,钢筋铁骨里有一副柔肠,流淌着一份温情。
  宜兴人的温情一直浸润着教育,从明清时期如雨后春笋般的书院,到民国时期一个叫承国英的识字青年,这温暖的灯火一直不灭。
  承国英学习陶行知,在宜兴开办了一所乡村学校,让附近失学的儿童能读书。可他只是一介书生,没有多少钱物,他说服新婚的妻子卖了戒指。陶行知知道后,觉得了不起,给他写信,给他鼓励。
  这事听起来,好像没什么,细想却是极不易。今天多少人东奔西走,为的是充实自己的钱囊,而承国英当年却掏空自己的一切,为了教育,为了他的乡亲。
  还有那个叫吴盘法的人,一直在我脑海中。
  盘法是他的乳名,他的大名叫吴济民,这个名字多么响亮,他让多少个乡村无恙。
  当年周公旦为求人才,握发吐哺,吴盘法给人看病也是如此。饭含在嘴里,病人来了,他立刻丢下饭碗。有时,病看了,药也抓了,病人站在那里挪不开步子,没有钱。他问清缘由,一挥手,让病人走了。他的医术高明,远处的人慕名而来,听着病人苦难的身世,他自己落下泪来,不但没收钱,还送了路费。
  医者仁心,读吴盘法,这个寒夜里有了一盆炉火。
  《江南繁荒录》还打捞起沉浸在历史长河里的许多老物件,这些老物件,和它背后的主人,一同洋溢着温情。
  对旧物的收藏,是一种毒药的甜蜜。书中写了一个叫骆一侯的人,穷得连衣服都没有穿,但痴迷于收藏一些旧物。周边的人一直在嘲笑他,而作为读者的我被感动了,正是有了这样的一些人,我们的旧物才得以保存和流传,我们的文化才得以绵延。
  这世上的精神都是从物中产生的,对旧物能够秉持一种持久审美的人,最有可能接收到旧物上释放的精神密码,这份密码,是一份审美,一份热爱,一份执着。
  宜兴自古以来民风淳朴,在第二部“声声慢”里有一篇《捉肥记》,写了宜兴农村人进城捡煤球、拾垃圾。
  他们用刚收成的大米,向城里人换一碗热乎乎的饭。乡下人敦厚,城里人宽仁。他们蹲在巷子里一口饭一块咸菜,边吃边看城里的光景,听喧闹的市声,觉得这一顿吃得既开心,又有尊严。
  这一幕,我曾亲眼所见,读到这里,便特别亲切与感动。这些生活的辛酸和温暖,这份人世间的善良和淳朴,一直在滋养着我们,滋养着整个民族。
  宜兴,这个太湖之滨的美丽小城,在历史的长河里留下多少旧物与往事,其间多少传薪,多少相守,多少歧义,多少蜕变,几度繁华,几度荒芜,每一步都值得人深情回望。
  徐风以史家录传的笔法描摹它的山川草木,贩夫走卒,字里行间无不带着深情。他笔下宜兴的诗意不在于它水汽的氤氲,草木的葳蕤,而在于它人世的温暖,生命的温润。

来源:宜兴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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